大部分人的青春,并不是在“堕胎”中度过的。所以,台湾电影《我的少女时代》的导演陈玉珊,以自己扎实的偶像剧经验,制造的童话式“轻口味”青春大大地满足了两岸观众的胃口。在大陆上映前便靠着“自来水”取得良好口碑,上映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霸屏”。业内常说青春片有瓶颈,敌不过喜剧,台湾进口片更有瓶颈,卖得最好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也未破亿。笔者认为,在当下的活跃观影市场中,此片破亿不成问题,关键是它能否成为青春片的范本,是否具有复制性,能否像泰国电影《初恋这件小事》一样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得女性观众者得天下”。导演善于从女性视角出发,讲述一个符合女性观众趣味和需求的故事。在角色设定、演员选择和 “桥段”设计上都非常讨巧、精准。男主扮演者王大陆自带的“痞气”和“行走的荷尔蒙”气质,符合老中青三代审美。导演对演员潜力的发掘也可圈可点,好的原石也需有好的雕工,方能出珍品。细节设计非常用心,比如,男主提灯看女主这个小动作,对于女性观众来说,黑夜下的暧昧加上提灯这一略有文艺和传统文化的儒雅质感的动作,给男主这个“痞子”加了一分细腻和性感,所以,这场戏之后的男主女主靠近,就成功地将观众代入,产生了合适的“小粉红”。这一切都在导演的掌控之下,何时何地该让观众产生何种心理反应,这一套做得非常老道。
“女主必须先丑,男主必须献丑。”这是拍好青春喜剧的根本保障。为什么呢?答案是解构,自我消解。首先,在当代青春片发展了至少十年的过程中,人们的审美需求在进化。几年前,男主需要在精致的镜头中帅气亮相,而如今,这已经不足为奇,观众需要新的刺激。于是,在“耍帅”这一必须要素的呈现方式上,创作者要做解构。放下高身段,以低姿态完成一种喜剧性的效果,与“耍帅”构成对比和反差,才能互文成一出完整的“耍帅”。也就是说,男主想耍帅表白,就要在字都举反了的表白旗帜下,达到一种让观众笑出来的效果,从而反衬男主的“帅”。当下电影的互动性更强了,需要创作者的用心设计和观众的适时反应来共同完成表达。
“女主,要够惨。”符合女性观众审美需要的青春片,女主要放低姿态,对女性观众无侵犯性。所以,要足够“壁花”:平凡,但性本善。比如,女主要戴眼镜、做错事、摔跟头、在男神面前丢脸等。这是为满足女性观众的心理优越感,从而接受并共情于女主。让每一位女性观众都可以是女主,这是创作者要做足的功课。
“多老的歌才够让人哭”?青春、怀旧、情怀,这一系列的牌打得漂亮又精准。刘德华的《忘情水》,言承旭所对应的关于“霸道总裁”道明寺的记忆(和男主的人设相符合),都有了十年以上的隔断。三五年之内,观众的情感和对生活、生命的体验,是一种“回得去”的状态,所以几乎不会感动。而超过十年,人在生理和心理都回不去了,许多“情怀”实际上是记忆转化并进入了潜意识层面或者抽象记忆层面。于是,电影中的人物不需要是观众个人化的人设,因为一千个人的心中有一千种初恋的样态。电影中只需要用一些符号、意象来唤起观众内心的记忆触发点,比如初恋羞涩的小礼物、心爱的人跟别人在一起时的落寞、男孩子欺负女孩子就是喜欢她等等,这些符合“普世价值”的认知,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一旦触发,每个观众看的、哭的、笑的,便不再只是银幕上那同一部电影,而是各自心中的、隐藏多年的、私密化的“电影”。
不过,不好意思,片子虽好,男生还是不会去看。尽管导演曾说希望男生也去看,但这不切实际,影院里大部分是闺蜜、母女,男生是被女朋友拉去的。这是一部女性视角的作品,里面的女性角色需要对广大女性不具侵犯性,所以对男性没有任何性吸引力。而里面的男性角色都是女性的理想型,使男
性观众没有任何优越感。所以,男性观众必然如坐针毡。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只属于女性观众。导演只需打准了女性受众群体即可,通吃的野心则不必。题材和受众的精准性,注定它不能更大众化。而《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导演和原著九把刀是男性,电影也是男性视角的,是一部屌丝逆袭的故事,和《我的少女时代》相比,说白了是青春片里的两种亚类型。
青春,千万不要“用力过猛”。“用力过猛”是成人的世界。这里所说的成人世界,是一种现实主义的题材和故事。而女性视角的青春片,更倾向于一种“童话”,童话世界不可以发生任何实质性伤害事件。而本片中向教导主任“起义”这一段,则是“用力过猛”了。它让观众从一个纯爱的梦中,跳到对现实主义的批判,观众一旦要判断是非、思考,那么,他们的感性部分就要关上,让理性出来作分析。这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于青春的激情、热情、冲动、心动,就统统失去了。
本片靠什么活?靠什么让观众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愿意为刚认识的一个平凡女孩和一个帅痞哭哭笑笑?答案显而易见,就是靠感性的情感依托。所以,故事讲到一半,不可以脱离爱情这一主线的动作(这个“动作”指的是编剧理论的人物要在电影中完成的核心成长和变化),去将一个副线的动作(打败教导主任)偷换概念成为人物的主要动作。即使打败教导主任可以收获男主的心,确实是为了爱情主线服务的,但是,创作者一定要让观众的预期一直保持在爱情上,而不是突然之间发生的、略显突兀的争取“青春本该如此的自由”。
另外,影片仍像是一集加长版偶像剧,电视剧化的痕迹明显。剧作方法、分镜、构图、剪辑、声音,本片还是偏电视剧化的,视听语言相对传统。大部分是冗长的正反打,一旦多于三人的戏,轴线就容易乱,镜头角度和运动比较单一,一抒情就用升格镜头(慢动作),这些都是电视剧的痕迹。而大银幕的电影本应更灵活自由,可惜导演未进行开拓。剪辑节奏较慢,为了停留在男主身上的特写长一点,牺牲了叙事速度。其实,“给得长”不等于“喂得饱”。如中国水墨画的留白一样,要给到一定甜头就适时收手,由观众去依靠完形心理学自行补充对故事或情绪的理想化,效果会更好。从电视剧到电影化,笔者认为,只有水池一场戏,脱离了电视剧,达到了电影化的表现力。女主以为失恋,心沉入水底,身体也是,剧本本身有视听表达的思维,镜头唯美,声音设计也有特色,值得嘉奖。
“千万不能让情敌是坏人”!纯爱作品,尺度把握很微妙,尤其是人性的尺度。每个人都有私心,但本质必须是好的。泰国电影《初恋这件小事》,分寸合适,除了结尾比较狗血的重逢。《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男性视点,展现青春残酷的一面,尺度适宜。而本片前半段非常可人,两个暗恋校花校草的人,结成了失恋阵线联盟,为了自己,做出一些孩子气的趣事。这里面有两点很重要:一是要“坏”,逃课、打架、互相损,没有这些,人物就是高大全的,观众的心理优势就会丧失,没有共情。二是要“好”,要本质善良,做的“坏事”是无伤大雅的,如女主写的“幸运信”,要畏畏缩缩地“祝福”自己诅咒的人能逢凶化吉。这样的分寸,是合适的。然而,对抗教导主任,女主已经依靠打扮变成了“校花级”,大声说教,破坏了观众一直以来的心理优势,与其说女主是在教育故事中的大boss,不如说女主是在教育观众,以一副“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我们的样子,什么是青春”。这是故事结构和人物塑造中失败的一步棋,也影响了这部片的整体气质。同样具有破坏性的,是女二写“幸运信”的真坏,尽管故事中比较轻描淡写,能看出并不想刻意强调她是坏人,甚至还让她参与了反抗教导主任的起义中,但是,这破坏了青春纯爱片中的“坏”的界限,让人物的动机呈现出一种中产阶级的精致利己主义的气质。
最终,女主进化成校花,而男主真实身份居然是学霸加路人皆爱的帅哥。这损伤了低姿态人设的气质。尽管如此,宽容的观众依然买单了,他们的宽容在于,一来男女主设定是讨巧的,二来观众对青春片阅片尚未饱和,并不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