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漫游,我心随,司马之姓梵梵无靡音
你辩解,我心叹,太史之名寥寥无传颂
你入狱,我心痛,宫刑之懑时时无挑衅
你创作,我心惊,史记之垠寸寸无狭隘
你逍遥,我心舞,子长之论篇篇无虚惘
已是万籁俱寂的暗夜漆黑,淡淡朦胧的月光银灰,唯有简朴司马府的烛光煌辉,厚重乌木矮桌边,墨渍翻飞,宣纸上不比平常隶书的柔软沉寂,桌边人一手苍劲有力的隶书正向好友宣泄着心中难抑的痛苦与纠结,不时长叹,尾音不可察觉的颤抖,让人的心尖一酸,那酸,来得慌,来得悲;那《报任安书》,来得绝,来得哀。
初与你相识还是在那韩城的司马庙前,天色阴沉,而你身旁却闪耀着光芒,穿透古今,超越进步,回归洪流。束高发,穿红袍,长眉入鬓,双目炯炯,微皱的眉间一道如刀痕般的沟壑即使经历了几千年的人事已非却依旧深邃,我仰望你高大的身躯,不禁被严肃庄重沉稳的气息所震撼,与你毅然的目光对视,像是被蛊惑,一步步走近你的内心世界去窥探,去挖掘。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从你的眼中我察觉到了你壮志未酬的憋闷。你带着我的心和魂漫游到汨罗江畔,在当年屈原投江自沉的地方,痛哭流涕,我不禁想为你拂去泪水,而你用充沛的情感留下了“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 其志洁, 其行廉,故死而不容”的赞美。当你经历李陵之祸时,庙堂之上我就在你的身旁,极力阻止你的慷慨陈词,你好像对我微微摇了摇头,袖袍一挥,上前觐见。那一瞬空气的颤动我感受到了你耿直率性的火花终于迸发出来,激烈的火光刺痛了刘彻的双眼,我眼前一片模糊,如凉雾般朦胧,但我从中闻到了带着浓重血腥味换来的不死,心灵上的脆弱的尊严。
我想,那一刻,你的心中一定有一个微弱如绷紧的弦般的信念: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尊严已经不仅仅是你活下去的理由,监狱深处,孤自坐在草垛上衣衫褴褛的你透过四方窗户看向外面,昏暗的夜空阻挡不住你犀利的目光,我坐在床边,轻轻为你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感受到你依旧有力的心跳,我知道,现在的你不是耿直率性而是为了理想,为了历史得到继承而癫狂,我理解你内心的狂热,看到你奋笔疾书,目睹《五帝本纪》的诞生,《三代世表》的竣工,《礼书》的完成,我为你的宏图大志而心神颤抖,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你追求的,是做一名历史的俯视者。
尊严,一个空洞的名词,作为你活下去的理由未免显得太肤浅,与你的日日相处,我清楚的明白你对于历史的深深沦陷才是你每天睁开眼迎接晨光的支柱。你热爱历史,欣赏英雄人物,每天沉浸在古时美好雄壮的英雄故事里,韩信的胯下之辱,项羽的乌江自刎,陈涉的鸿鹄燕雀,一一都映射出你理想的社会,对于他们的赞颂也毫不吝惜,当然对历史的批判也是一针见血,潜移默化的就形成了实录的习惯。班固说你“自刘向、杨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状况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金圣叹可是你的知音:隐忍以就功名,为史公一生之心。为你研磨时看到你沉浸在妙极的历史长河中迷醉的神情,我深知尊严在你的眼里只是鸿毛,历史的沉重和可爱才是你心中的泰山。为了历史得到传颂,为了后人能够有史可考,你把毕生的心血洒在《史记》中,完成自己的夙愿,结束了活着的意义。
我不想从你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因为里面太多的未知还没解开,当我自以为理解了你,可是那《报任安书》又给了我太多的疑惑,我不理解,你似乎也不在意,你有你的孤独,你有你的想法,你有你的境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你早已看破生死,对于生与死的界限早已模糊,唯一值得你关注的只有那璀璨的历史,能够点亮他生命中的一盏灯。
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意把生命的辉煌承接给你,换得一个如玉般沉静的你,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