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去到首都博物馆参观时,看到了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东西——拉洋片,不禁让我想到一个在庙会上关于拉洋片的故事......
北京地坛庙会,我常去。热闹非凡,男女老少,嬉笑着挤作一团一团,大家似乎是被推着走的。糖葫芦、兔爷儿、非洲雕塑、气枪游戏、假发、烤肉串、旧杂志……杂糅得令人啼笑皆非。
我们也是被推着走。由于个子矮,我几乎不能预测前方是玩什么花样,只能走到哪看到哪,无从选择。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羊杂碎、狗不理包子门前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回家之后,只记得一个“挤”字,因为我最心爱的镶贝壳的耳环居然被挤丢了一只,弄得我心里直别扭。
还不能忘的,是角落处那个拉洋片的人。
拉洋片,对我是个陌生的词。说出这个词的一刹那,我就完全弄明白了这门艺术的来龙去脉。那个拉洋片的人一身长布衫,花白着头发,微皱着眉头,正对着扩音器调整声音。旁边的充满着故事的图画在斜斜的阳光里散发着被搁浅的味道。
一切都是旧的。旧的画、旧的音响,这门民国时期的旧艺术,就连演绎它的人,都仿佛跟随它停留在旧日的时光里,一步也不曾向前。
只有搞收藏的人,才喜欢旧东西。其他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然而,收藏家可以收藏皮影,却不能收藏演皮影的人;可以收藏洋片,却无法收藏拉洋片的人。这位拉洋片的传人,就在这种新与旧的夹缝中,呈现着窘态。
眼前的这位表演者,眼睛里没什么神采,似乎放弃了与参观者的交流,独自孤独。事实上,参观者并不多。前面有一位劳务人员正嚷嚷着在收钱,五元一位,收到的自然寥寥无几。大家随人群流动,随便看看也就流过去了。
那个拉洋片的人,他的目光,却一直投射在我心里。颓败、荒凉、寂寞、凄清——我感到无力。说不清是为什么。只知道,我无力打捞一门沉入海底的艺术,我无力恢复拉洋片的人眼中的神采。
拉洋片,一边唱着类似于京韵大鼓腔调的曲艺故事,一边变换着布景,画面内容随着唱腔儿走。这在以前,一定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以前的人,曾对故事那么渴望。记得我小时候,也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奶奶家墙上贴了金陵十二钗的年画,十二个水灵灵的姑娘,婀娜地各具姿态。头上的发饰、衣服的叠搭、手指的细弱,都各有特点。爷爷只教我两三次,我就记住了她们各自的名字。在没看过《红楼梦》的时候,这还是值得夸耀的吧。每日对着这些姑娘看,一看就是大半天。想象着她们之间的对话,揣度她们的心理活动,预测将要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故事……一张扁平的年画,曾在旧日寂寥的时光中,伴随我度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每天上演各种婉转的情节,并在我心田种下了五彩缤纷的民间故事情结。
寂寥的旧日时光,激发着人们对故事的渴望。在接下来的日子,这种渴望不断被满足。年画、拉洋片、电影、电视、网络游戏……麻痹了人们的神经。《诗经》中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曾引得无数人对美丽女子的遐想,而现如今就连钢管舞都无法触动我们的感官。再回到拉洋片,当然味同嚼蜡,陌生得让人怀疑它曾经的辉煌。
在庙会上翻出拉洋片的,自有它独特的意义。我看到,这门艺术已不再鲜活,如同夹在书页中的蝴蝶标本,只供人观赏,却不能呼吸。而那个拉洋片的人,正挣扎着存活。仿佛一片孤独的树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