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以前,我就深爱着京剧。爱着“海岛冰轮初转腾”,也爱着“莺啼梦啭千百回”,抑或者爱着“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这些古朴却艳丽的唱词,婉转却悠扬的曲调,宛如天籁。
在北京首都博物馆的京剧馆内,静放着一把京胡。老旧的“黑老虎”担子因为长期使用而磨得光亮,琴弦还用的是丝弦,“白如线、黑如缎”的蛇皮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富有光泽,小巧的圆形琴桶上残留着擦拭松香的痕迹,弓子用富有弹性的江苇竹制作,两端微弯,竹子细的一端系上一股马尾而成。隐隐约约的白鹤祥云纹,依稀还能看出从前的华丽精美,黑棕的色调,仿佛一张被遗留下的老照片,陈旧泛黄,却承载着人无法割舍的回忆,在暖色的灯光下,恍然如珠似玉。
我想起了一些极其破碎的记忆。在我八九岁第一次学习京剧的时候,有一位年迈的老师,他稀疏的头发已经灰白,戴着一副厚厚的细边眼镜,总爱穿青黑的衬衫和浅绿色的布褂马甲显得整个人学究气十足。这位老师有一把宝贝得不叫我们碰的京胡,下课的时候,老师会细细的用柔软的毛刷刷去残留的松香粉末,再为京胡重新刷上新的松香。然而每次一为我们拉起伴奏,他都会闭起眼睛,陶醉的随西皮二黄的节奏有力度的摇头晃脑,手上动作不停,哪怕已经拉了大半辈子的京胡,但抬腕压腕间,仍旧仿佛拥有整个世界般激动和快乐。
当我大一些了,跟随京剧团一起辗转各处演出比赛,我才恍然大悟,那是身为一个艺术家的执着与信仰,因为太过于热爱这个舞台,无法舍弃自己倾注心血,用情至深的行当,所以心甘情愿为之奉献一生——直到现在,我都是这样想的。在那段时间里,音色尖而不利,细长而不嘶哑,清丽亮堂而不绵软无力的京胡成为了我的挚爱。
我出神的望着与我相隔一层玻璃的京胡,它一定,也有很多令人羡慕的经历吧……我这样想着。
也许杨贵妃一步三摇,婷婷袅袅,凤冠霞帔,艳丽无双的吟出唱词,矜贵优雅的时候,它正在和着曲调,为她伴奏。也许霸王虞姬缠绵凄楚,悲壮哀婉难舍难分时,它也在静静聆听这冠世一曲。也许面容秀丽,身段柔软的伶人握着半只眉笔,勾起殷红的唇,弯着还带几分媚意的眼,描眉画骨时,它正沉默着注视着,赞叹着。
如果我说,文化与历史从何而来,那么一定是寄托于这些古老的,不可获取的物件与人和人之间的薪火相传。五千年的沉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那是足以令任何人欣喜若狂地传世瑰宝。而现在,它正向我们一点点走来,带着历史的风尘与未来的希冀,携同令人惊艳的精神色彩,笑意吟吟。
我与文物的故事未完待续,当然,与它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