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校长涉奸杀18岁少女被关24年 出狱后喊冤

2016-03-22 15:21 京华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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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标题:河南校长涉奸杀18岁少女被关24年 出狱后喊冤

“强奸杀人犯”薛凤起出狱后,又向河南省高院、省高检提出申诉了。

3月15日,被害人薛彩芳的父母、弟弟听说这个消息后都怒不可遏:法院都判了,人是他杀的,他还想翻案?

薛凤起在今年1月底给河南省高院、高检正式递交了申诉书,要求河南省高院撤销新乡市中院在1998年12月以故意杀人罪判其死缓的判决,以及河南省高院于1999年6月做出的维持原判的终审裁定,并对此案启动再审,理由是其没有作案时间、未杀人,有罪供述系遭刑讯逼供所作。

此案卷宗中,除薛凤起的有罪供述外,未见其他直接证据指向薛凤起。记者调查了解到,部分证明薛凤起没有作案时间的证人被警方关押、剃光头。另有3名与薛凤起同监室人员证明,薛凤起在看守所期间身上有伤痕,被夜审回监室后经常又添新伤,生活起居需同监室人员照顾,无法自理。

河南省检察院回复前街一号时称,该院正在审查此案卷宗,看能否构成复查条件。省高院回复薛凤起称最快要等半年,也有可能要等两三年才会有结果。记者发现,此案终审裁定的审判长现为河南省高院高层领导。

小学校长被指杀害18岁少女

被害人薛彩芳的母亲(左)提起女儿被害的事就痛苦不止,右边是薛彩芳的父亲。

此案被害人名叫薛彩芳,和薛凤起都在河南新乡长垣县丁栾镇薛官桥村。1991年6月1日是周一,这天早上,18岁的薛彩芳像往常一样离家,带上一个装着馒头的花布提兜,挎着一个装着衣服和几本书、两张10元纸币的黄色提兜,还拿着一把花伞,向几公里外的学校走去。

但她离家后却再未回来。

薛彩芳母亲牛素梅说,一周后,其他学生都回来了,唯独不见薛彩芳。她的一个同学来到薛家,问薛彩芳为什么一周没去上课,这时家人才发现薛彩芳失踪了,开始四处寻找。

6月7日上午,牛素梅在村南的小桥桥洞中找到了薛彩芳的遗体,“她露出来一只脚,身子其他部位被泥水压着”。现场勘查笔录显示尸体已高度腐败,呈巨人状。

发现尸体一事迅速引起全村人的关注,很快就传开了。

6月8日晚,薛官桥村召集党员开会,要求村里党员都要配合公安对此事的调查,无论什么时候敲门,都要开门。

薛凤起在6月10日凌晨1点多被警方抓走了。这出乎很多村民的意料。

他当年32岁。1977年高中毕业后,在李官桥联中教初中物理,1980年前后,联中撤销小学,包括薛官桥村在内的六个村设立小学,薛凤起也回到薛官桥村小学担任校长,同时担任五年级语文老师,直到1986年,县教育局正式发文任命薛凤起担任校长,同年,薛凤起入党。

1991年是薛凤起脱产到长垣县教师进修学校进修的第3年,4月份,他报考了河南省民办教师转公办教师的考试,5月份即收到教师进修学校口头通知,他考试合格,在教师进修学校进修结束后,就可以到汲县(现卫辉市)师范学院强化培训3个月,在结束后就能正式成为公办教师。

被抓时,薛凤起和妻子、两个孩子正在睡觉,房门突然传出一阵敲门声,“谁啊,干啥的?”门外的人回答,“找你配合调查情况”。

薛凤起起身开门,六七个人立即闯入房中,有人介绍其中有个人是刑警队长,还有人直接抓住薛凤起的手,戴上手铐,把只穿一条裤头的薛凤起带上停在大门外的一辆吉普警车。

薛凤起没能再回来,“是他强奸杀害薛彩云”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薛彩芳的母亲牛素梅提起女儿遇害的事时,失声痛哭。她向前街一号(微信号:qianjieyihao)讲述了案发当年警方转述给他的薛凤起招供内容,“公安局给我说的他咋承认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牛素梅说,薛彩芳在1991年6月1日离家后,路过薛凤起家门前,当时薛凤起正在洗脸,“他看见一个身穿红袄、挎个书包的女孩,打个雨伞走过门口,就跟了过去,到南地那个桥边,就调戏俺这个小妮儿(女儿),她不从,说“我不从,你要是装孬,我就去告你”,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前程,他就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把我女儿掐死了。那一年他正考师范,马上转为正式公办教师,我女儿一告他就会耽误他的前途,这是他的口供,还说我就把她填在水洞里头,头朝东,脚朝西,就这样趴着”。

称遭刑讯逼供才作有罪供述

薛凤起后背的疤痕,他称这是被关期间遭公安用皮带、三角带抽打留下的疤痕证据。

但薛凤起讲述的是另外一个版本。

他说,当晚坐在抓他的警车上,约半小时后,车开到了县公安局刑警队。薛凤起回忆,当时他被押到了长垣县公安局副局长牛学忠面前,边上坐了个书记员,两边各站了四五个刑警队员,地上放着一堆尼龙绳和皮带。

薛凤起称,牛学忠问他是否知道为何把他抓来,薛凤起说不知道,“你们说配合调查,是不是因为薛彩芳的事?”

他们直接问薛凤起,那天他做啥了。薛凤起想到那几天下雨,自己应该是打麻将去了,“他说不对,你没打麻将,薛彩芳是你杀的吧?”

“不是我杀的!”

“你怎么不承认?”

“不是我做的我怎么承认?”

“开铐上绳!”

薛凤起称,多名警员给他打开手铐,把他的胳膊扭到后背,往头部提,绑上尼龙绳,接着开始用皮带、三角带抽打他,“一丝不挂,连裤头都脱掉了”……

他称,自己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如果在弄清事实前就被打死,谁会知道我是冤枉的呢?”他以为,既然说是强奸杀人案,尸体内肯定要留下精斑;掐死她也会留有手印,“不如暂时认下,等以后提取精液和指痕,不是我的,就洗清不白之冤了。”但之后警方并未提取到精液和指痕证据。

但警方又接着让他交代具体的作案细节,说不对,又被打。

1991年6月10日中午前后,薛凤起被送进长垣县看守所。几天后,他又被提到刑警队,要他说出在什么地方还藏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们就又开始打我,但我还是说不出他们要我说的内容,牛局长就蹲在我跟前,很急的说:薛凤起,人家走路的能把薛彩芳的鞋放那么远吗?”他称,因受不了殴打,便按照他们的思路招认在麦地藏鞋。他不知道鞋的具体样式、颜色,又被打,直到猜对才结束。

3月15日,记者见到薛凤起时,他两个肩膀前部的疤痕依然清晰,后背及双臂上有许多细微的疤痕,但需要侧着阳光才能看见。

同监室人员:关押期间他身上不断有伤

薛凤起左肩上部的疤痕,他称这是被关期间遭公安用皮带、三角带抽打留下的疤痕证据。

薛凤起说,自己几乎每次被提审时都会挨打。他在检察院批捕科提审时翻供,当夜却再次被警方带走6个多小时,遭殴打,浑身是伤,答应永不再翻供才算罢休。

噩梦并未结束。薛凤起被批捕后,警方问的更细,逼供、诱供的次数并未减少,“绳勒胳膊、烟灰烫后背,皮带、三角带抽打等等,都有”,薛凤起说。

3月16日,前街一号找到3名当时与薛凤起同监室关押人员,他们均证实薛凤起在看守所期间身上有伤。

陈飞在1991年8月7日因涉嫌抢劫被关在长垣县看守所,他称,“当时正值夏天,进入号里以后见到薛凤起满身伤痕,胳膊几乎不能动弹,绳子捆的印子像麻花一样,吃饭的时候双手捧不住一个馍,更不用说端碗了,都是其他人伺候着喂饭,就连大便也需要有人帮忙脱裤子、擦拭,每次出号回来,身上都会再添新的伤痕,至于怎么添的新伤痕,我就不知道了”。

连国相在1991年12月2日因涉嫌拐卖妇女被关在长垣县看守所,“进看守所见到薛凤起浑身伤疤,双手不能拿东西,一切活动都由号里其他犯人伺候,我也亲自喂过薛凤起吃饭,伺候过他睡觉”,连国相称,薛凤起称这是被刑警队打的,“这是我亲眼所见的真实情景,愿意做证,如有虚假愿负法律责任”。

1992年3月23日,周永军因涉嫌盗窃罪被送入长垣县看守所,也与薛凤起在同一监室,见到薛凤起满身疤痕,“两个胳膊上如蚯蚓一样,两个锁骨上有两大块说是因绳捆落下的疤,后背横七竖八布满皮带打的伤痕,两只手还不太能动,”周永军称,自己也伺候过薛凤起吃饭睡觉。

证人被剃光头遭拘留

薛凤起向记者介绍他的案情。

薛凤起在刚被警方带走时就交代了自己1991年6月1日上午的行踪。薛华锋和薛存让证实,当天早上8点多,薛凤起先离家到40多米外的薛华锋家买烟,碰到村民薛存让,薛存让和他一起买过花肥,催他去收化肥账,没一根烟的功夫,薛凤起的妻子张彩云也到薛华锋家买火柴。

之后他去了村委秘书程现立家,再去韩发祥家要账、去韩本正家看刨树,之后路过薛子光家,在他家包了会儿饺子,停了几分钟后,又去薛套军家要账,出来后,路过村小学,看了一会儿小学盖教学楼,就直接回家了,“从薛套军家拿了两根钢筋棍,交给我老婆,然后就到我哥哥薛运光家打麻将了,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又继续打,到天黑后才回家”。

作为证人,韩发祥被警方带到县公安局的一间房内后,被要求坐在地上,双手被铐在桌腿上,在他坚持证明薛凤起当天到他家要账后被送进看守所、剃了光头,关押10多天。

韩发祥说,“什么手续都没给,提审我时用皮带打我,说我不老实,不让我说是6月1日那天到我家要的账”,韩发祥称,自己被要求在笔录上签字,“已经打得不行了,他们说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就妥了,我就签了,签字的时候连笔都拿不稳,更不敢看笔录内容。”

韩本正称,薛凤起确实到他家看了刨树,还帮了把手,“好多人都在”。韩本正也因此被警方关押,原因是他说的薛凤起在他家看刨树的日子不对,涉嫌包庇薛凤起,被关了约一周,改口称记不清具体日期后获释,未给法律手续。

程现立当年是薛官桥村委委员、秘书。他称,薛凤起被带走次日,公安局副局长王进然把党支部村委会人员都叫到村支书家开会,“让两委重点调查农历4月19日(公历6月1日)这天薛凤起的行踪,村支书就让我和村长薛子光重点落实”。

程现立称,当天薛凤起确实去了他家,看了他写提留单后,和他商量找人帮他安装车棚的事。之后薛凤起去理发。

当天上午,村长薛子光的三个女儿去看他,薛凤起路过进去坐了会儿。

程现立和薛子光还调查到薛凤起去程文奎家理发、到韩发祥家要账、韩本正家刨树等,他们并都写了证明。

次日,程现立和薛子光等多人到县公安局送证明材料,“但公安局副局长王进然接过材料后说,此案已破,薛凤起招认了,你们回去吧,不要管这事了,他拿着材料就走了”。

不久,检察院又找程现立调查,程现立如实讲述。

但几天后公安又找他调查。他称,当他说到那天上午9点时,“曹局长就不高兴了,他说你仔细回忆一下是不是农历4月19日那天,我说绝对没错,因为18日是小满会,我用了两个木工,我还给他们记着工分,曹局长马上就变脸,说薛凤起给了我好处,让我给他作伪证、包庇他”。程现立说,现场的公安要以程现立作伪证为由将其关进看守所,给他判刑,“我当时非常害怕,上有老下有小,真被关起来可怎么办?”

程现立按照警方的引导,说记不清薛凤起在哪天去他家了。

他称,之后的几年内,他和家人内心一直恐惧不安,因昧心作证而感到对不起薛凤起,又害怕哪天公安局的人还会找他,“精神受到极大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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