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雪霞家里保存着从失踪当日起至今的多份寻人启事。
二
好像也有别的路,比如在多年寻子无果后逐渐放弃,比如再生一个孩子。也许丧子的妈妈在平复后可以进入这个阶段,但对丢失孩子的张雪霞来说,这很难。“我太爱这个孩子了,就想着把他找回来。”张雪霞说。
于是她选择直接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孩子丢了,找。
最近的一次外出是今年春节前。和智智丢失的那天一样,2016年1月23日,位于黔南的都匀市难得下雪了,张雪霞登上了开往福建的火车。大多数人就要归乡团聚,她却即将外出。
到元宵节那天,她已经出门整整一个月了。一个月里,她在火车站发寻子卡片和广告,和福建安溪县公安局打拐科的警官一起联系知情人,并陆续接受了多家媒体的采访。
种种努力被证明颇有成效。就在前一晚,《京华时报》的一篇报道引起了广泛关注,央视微博、腾讯新闻等也转载了她的故事。各种问候和线索不断涌来,她忙着感谢和确认,嗓子已经嘶哑。
有人深受感动,说了些鼓励的话;有人建议她上央视《等着我》节目,去公安局验DNA;还有一些“好心人”给她介绍算命大师……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少之又少,可她仍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电话和短信。
其实找了25年,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她都试过了。她2014年就上过《等着我》,2000年就和当时还在世的丈夫宋怀南将DNA录入了公安系统的数据库。
命,也不得不信了。智智被拐半个月后,张雪霞到当地一个算命人家里给菩萨上香,一跪就是几个小时。她还给上世纪90年代著名的“周易大师”写过信,之后,张雪霞收到了一份“易学研究中心招生简章”。
第一个希望很快到来,1992年,都匀警方抓获了一名人贩罗某,有两个未成年目击证人分别指认罗某就是抱走智智的男子。
这个文弱的母亲好求歹求,参加了罗某的审讯。审讯结束,眼看人就要被带走,罗某还是没有交代智智的情况。张雪霞急得堵住他:“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把我孩子带哪里去了?”人贩没说话。“你家里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她又转而好语哀求。还是沉默。“你不要忘了,你也是有老有小的。”张雪霞不到1米6,身形瘦弱,但罗某感到了这句话的意味,他开口了:“你去福建安溪找。”
到死刑执行前,根据罗某的交代,警方找回了都匀当地3个被拐的孩子,但罗某并未正式供认拐卖了智智。看到一线希望的张雪霞凭罗某的口头线索去找打拐办,打拐办让她去找公安局。公安局又说人贩子已经枪毙了,这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
智智的父亲宋怀南便自己去福建一带寻找。由于语言不通,村民排外,线索渺茫,毫无成果。
与此同时,张雪霞在家给各相关部门写信,再三恳请他们不要放弃这个线索,标题用的是急切的3个字“求!求!求!”,配上大大的感叹号。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可以“解难”的希望逐渐黯淡了。这是张雪霞经历的第一次希望又失望。在寻子的历程中,这种起起伏伏还将反复发生。
孩子被拐后,被同事称为“单位著名美女”的张雪霞没心思保养了。后来搬家时她才发现,几年没打开过的面霜里,有智智用手指戳的窝儿。她心怀感激地把这些小瓶子带到了新家。不久,家里却遭了小偷,衣柜、箱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大概是怀疑藏着戒指,小偷把护肤品也翻了一遍,脏脏的手指搅乱了孩子稚嫩的手印。看到这一片狼藉,张雪霞“喘不上气,哭都哭不出来”。
2006年,张雪霞又受到了新的致命打击。
从2004年开始,宋怀南得了抑郁症。他去过福建、广东、广西、云南、北京等地找儿子,被抢,被村民赶,夜里睡在大楼里,被保安一巴掌拍醒……
智智丢失的日期是12月29日,到了岁末年初,宋怀南格外烦躁。2005年元旦,凌晨1点多他还没回家。张雪霞正着急的时候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宋怀南因偷车被抓。
张雪霞听宋怀南提了好几次,要买个车找儿子。他常常想,儿子可能会等着他开车去接他。张雪霞说现在没钱,过两年就好了。宋怀南又偷了几次车。
2006年的大年初三,午饭前,宋怀南从夫妻俩经营的茶馆离开后,就失去了联系。两个多小时后,当张雪霞听到消息跑回家时,楼下已经围满了人。宋怀南从5层楼跳下,当场身亡。
在张雪霞最伤心的时候,宋怀南曾开导她,要好好活着,这样儿子回来才是一个完整的家,但没熬到最后的是他自己。面对看不到尽头的寻找,宋怀南选择了一种决绝的回应方式,从此一了百了,与无情的命运一拍两散。
以前他给她写过几页长的情书,最后的留言却只有8个字:“我只要我儿宋彦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