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面去
无声合唱团走出去之前,这所学校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没有概念。
厦门是他们第一个走出去的城市。2017年11月4日晚,厦门龙舟唱晚音乐节上,孩子们穿着定制的纯白色长袖长裤和白球鞋,用不同声部的“啊”演唱了一首还没来得及取名的乐曲。
在这次演出中,年纪最小的杨薇薇几次破了音,还有孩子没跟上节拍。但从节目视频上看,他们盯着李博的指挥棒,跟着手势的节拍演唱,没有怯场。
演出结束,台下掌声阵阵,他们听不见,只是深鞠一躬,退场。
厦门的演出并不完美。但给孩子们带来了机会。2018年4月,学校收到北京音乐厅的演出邀请。
秋露只在课本里看到过北京天安门,她不知道,这个位于西长安街的音乐演出场所,接待过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享有“中国音乐圣殿”之称。
“北京在什么位置?我们怎么去?何时出发?”孩子们争先用手势发问。
廖家露给孩子们展示故宫、长城、颐和园的图片,“故宫”是皇帝们住的地方,“颐和园”是皇帝的大花园,孩子们似懂非懂,但看到天安门升旗仪式的图片时,何青东高兴地用手语比画:“北京是个伟大的城市。”
李博问孩子们最想去哪里玩,孩子们翻到了“欢乐谷”的照片,“噔噔”一个劲儿用手指戳手机屏幕。
那些天里,孩子们看电影里出现的武警与歹徒激战的场景,也会用手语讨论,我们会在北京看到这些么?
李博答应带孩子们在北京多玩几天。按照要求,演出时长必须满足四十至五十分钟,需要和乐队进行更多的磨合,他们最终决定提早半个月进京训练。
钱成了最棘手的问题。李博粗略统计下来,加上陪同老师和志愿帮忙的朋友,一行共计26人,在北京待24天,费用约40万元左右。
李博想到了卖旧画。有朋友帮忙接洽了北京某家基金会。基金会来学校考察后,承诺负担无声合唱团以后的所有开支,由李博和张咏管理教学,要求无声合唱团成为基金会下属的分支机构。双方很快签约。
但经费却迟迟未落实。一次电话中,对方试探性地提议以孩子们的名义融资,让李博和张咏把他们的教学经验编写成教材售卖,同时扩充合唱团的生源,组建一个2000人的队伍。
“这不是拿孩子和我们当赚钱机器么?”那天下午,李博与对方在电话里大吵一架,他蹲在学校门口,哭了。
这些事情都是五年前李博没有设想过的。过去,他也是一个单纯的“陌生人”、“闯入者”。现在,他开始站在孩子们的角度考虑问题。
如果孩子们一旦接触商演,就很有可能被商业和资本裹挟,而他们又比同龄的孩子更不谙世事,内心将受到的冲击和伤害是任何人无法预见的。李博和张咏彻夜讨论,决定,不能让无声合唱团朝着两人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隔天,他回北京解了约。
赞助经费黄了,答应孩子坐飞机的愿望没能实现,临时改成900多元的动车,路费是一位只见过一面的朋友出的,李博和张咏则掏出20万积蓄。
“征服北京”
7月18日,孩子们坐上了南宁开往北京的高铁。陆成军觉着新鲜,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又拉着罗安强等几个男生一起去研究卫生间的门怎么打开。
顺义的一家温泉酒店为孩子们提供了免费食宿,交换条件是在酒店的草坪上举行一次义演,李博心里有些别扭,也勉强同意了。
一切安置妥当后,无声合唱团迎来了最艰苦的训练时期。每天8点多起床,反复练习到夜里九十点钟,邓国龙的嗓子一度哑了,发不出声,罗安强累到赌气,发誓下次再也不来演出,但直到演出前一秒,没人缺席练习。
与在厦门登台时一样,孩子们从上到下纯白着装,与李博和伴奏老师的一身黑形成色彩对比。“白色寓意这帮孩子是纯净的,他们的声音更是”。
当天,北京音乐厅里1024个座席几乎没有空位。随着箫声在50秒的停顿,指挥者李博迅速在胸前做了几个手势,“预备”,右手指挥棒起落瞬间,何青东一声do音“啊”,拉开了演唱序幕。
《无声三部曲》共三节,演奏乐器有“chen”、洞箫、大鼓、笙、双耳牛铃等12种乐器。当然没有人关心这些,观众席上频频有人拭泪。演出结束时,孩子们鞠躬谢幕,台下没有掌声,观众全部双手举过头顶,竖起大拇指,现场一片寂静。
回到后台,周校长与杨薇薇等挨个拥抱,她不停用手语说:“你们最棒,以后也要加油”,秋露默默坐在椅子上,抽了几下鼻子,又哭开了,罗安强躲开人群,很久没转过身来。
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凌晨两点半,无声合唱团的孩子们爬起床去天安门看了升旗仪式。随后,他们逛故宫,爬长城,吃北京小吃,一个知名景点也没落下。
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欢乐谷游乐场,过山车,大摆锤,急速冲浪等,他们从九点开园,待到晚上七八点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