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余生
他去问墓地的工作人员:“我先买好墓地,等我们死后,你们能把我们的骨灰安葬在这里吗?”
青岛市市南区“失独”父亲邹云91岁高龄的老母亲突然生病了,他手忙脚乱地将母亲送进医院。刚入院时,要签各种各样的字,办各种各样的手续,医生还不能马上给老人输液。邹云急了,问怎么回事。医生说:“没有亲属在场,不能给药。”直到医生确认了邹云的身份,才同意给老人输液。
这时,邹云才突然意识到——“我老了,病了,该怎么办?”
邹云和妻子黄霞1976年结婚,同年,儿子出生。此后,邹云被调到兰州军区,黄霞则调到原乌鲁木齐军区。1979年,国家提倡计划生育,他们成了较早的一批执行者。而1997年的一场车祸,彻底改变了这个家庭的生活轨迹。
“儿子出门前,我们还特意嘱咐他下午早点儿回家吃饭。” 邹云永远不会忘记十五年前那个黑暗的日子。那天,夫妻俩正在包着儿子喜欢吃的水饺,突然接到电话,说儿子出车祸了。等他们心急火燎地打车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离世。
此后的痛苦不言而喻。他们尝试着忘记自己的孩子,可总也忘不掉。每当别人问起,他们就敷衍一句,孩子出国了。他们尝试着换个环境努力活下去,于是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但他们总是不自觉地去和别人做比较,和那些有子女的家庭做比较,越比较,心里越难受。直到后来他们在网上找到了“失独”者QQ群,靠着两百多同命人的互相鼓励和慰藉,才好受一些。
这次母亲住院让他意识到,不但要钱,还需要签字办手续,还必须有家人陪在床前才能给药。“等我们老了该怎么办?谁给我们签字?谁陪我们输液?”
不仅如此,就是进养老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咨询过青岛的几家养老院,对方的回复中都包括一个必要条件——入住养老院时老人有自理能力,且需要监护人(多为子女)的签字。
前文提到的潘教授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如何养老成了两位老人最大的心病。他们利用空闲时间去咨询了多家养老院,但所有的养老院都将他们拒之门外。唯一的理由就是,养老院接收老年人,需要子女签字。但现在他们没有子女了。
潘教授的老伴儿想用出家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余生,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座寺院接收她。一位住持告诉她:“我们只接受六十岁以下的人,你已超龄……阿弥陀佛。”
连出家都不行,哪里才是我的去处啊!潘教授的老伴儿只好在家中修行。
此外,死后的安葬问题也让两位老人十分揪心。2007年,在安葬儿子的时候,潘教授给自己和老伴儿也买好了墓地,就在儿子的旁边,他们希望能够离儿子近一些。他去问墓地的工作人员:“我先买好墓地,等我们死后,你们能把我们的骨灰安葬在这里吗?”
工作人员觉得他提的问题很奇怪,愕然了好一阵,以为老人在开玩笑,但看看对方的表情,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可工作人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只好如实说:“墓地管理处没有这项业务。”
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冰水,潘教授顿时透心地凉。从墓地回来,潘教授凄凉地说:“我们活着,还能为儿子扫扫墓,如果死了,连把我们送进墓地的人都没有了……”
不是吗?因为没有人照顾,“失独”老人死在家里很久才被发现的事件时有发生。
2014年11月21日,重庆市北碚区石马河街道一位叫赵国华的“失独”老人,死了几天却没人知晓,后来邻居闻到一股恶臭,报了警。打开房门一看,老人的尸体已经腐烂。房间里的电视机还开着,正在播放着新闻,可看电视的人却悄无声息地永远离开了。
同样是2014年11月,长沙市岳麓区一位62岁的“失独”母亲,孤单地死在她租住的房屋里,直到尸体发臭才被人发现。
没有孩子的他们,余生该怎么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