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本来我刚入狱的时候就想跟您联系,但是我没脸,是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彻底地变了。我恨,我恨所有的一切,我不愿母亲离开我,我想把她留住。”
他常说,“每一个孩子的失败,也是我们工作的失败。”他眼见那些孩子们背负的苦难太重,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太少,一度濒临崩溃,在夜里痛哭。
朋友的开导帮他渐渐摆平了心态,他把智行资助的孩子称为“小海星”,寓意是:海滩上搁浅了数不清的海星,尽管无法一一抛回大海,但每救一个,对被救的那只海星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杜聪说,他在等那个写信的孩子出狱,因为“每个人都值得多一次机会”。他每天抽时间和孩子在QQ、微信上互动,帮助选专业,帮忙介绍实习机会,甚至传授恋爱心得,为孩子“树立一个正向的长辈形象”。
对低龄儿童,杜聪发起艺术疗伤项目,通过画画、歌舞等方式帮助孩子消化悲伤。有孩子画了阳光下五颜六色的坟头,墓碑上用彩笔写着爸爸、爷爷、大伯;有孩子画了《我的小伙伴》,是七头猪和两只小猫,“平时没有人和我玩,我就和它们说话”。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学前班的小女孩儿画了连环画。画上,她对躺在病床上的妈妈说:“妈妈,不如你卖了我吧。卖了我,就有钱买药来治你的病了。”紧接着的另一幅中,她说:“妈妈,不要紧的,等我长大以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艾滋病病毒带走了他们的亲人,但没有带走他们对世界的好奇。支教的工作人员说,上课时讲到动物,孩子们眼睛瞪得大大的,问北京来的老师,“动物园里有骆驼吗?”老师说“有”,孩子们“哇”一声惊呼。然后又问,“有长颈鹿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又惊喜地“哇!”。一连问了十几种。
从2005年开始,智行每年组织夏令营。在杜聪和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这些农村艾滋病家庭的孩子,有机会来到北京、上海和香港,参观企业、学校、博物馆,第一次出远门,喝咖啡,吃意面,第一次在五星级大酒店喝下午茶。
“给穷孩子看富人的生活不一定是坏事,”杜聪说,“让他们知道有人是这样生活的,然后告诉他们,要过这样的好日子,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奋斗,给孩子们树立奋斗的目标。”
在现实中,人们对艾滋病的歧视依然存在。夏令营的孩子曾遭到工作人员的白眼,一家餐厅的老板直接拒绝他们用餐。有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医学生在微博吐槽,尽管明知不会传染,接诊艾滋病患者后,带教老师还是让他们赶紧洗手,他也只能把自己的秘密藏得更深。
杜聪觉得,某种程度上,他能够理解那些孩子的心情。20多年前移民到美国时,读中学的杜聪也曾被排斥,早年间父母离异让他觉得孤立无援。
“我也有各种被歧视的地方,”杜聪大声说,“社会不可能一下子改变,不只是艾滋病患者,丑、穷、胖、矮、同性恋,每个人都有被歧视的点,勇于面对不代表不被歧视,而是不被别人的歧视伤害。”
曾经,这位投行副总裁的梦想是,退休后在瑞士林间买一栋小木屋,安静地享受生活。而今,他希望自己的公益理念广泛传播,让公益通过一个环保袋、一个面包,进入人们的生活。
他在微博上转发香港导演许鞍华的一句话,向所有人发问:“你所处的时代,有什么特别看不顺眼的,你去尽力把它改变,那也就接近黄金时代了。你活在你的黄金时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