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把这些静态化的情思,称为属于月光的情绪呢?因为这些细腻幽深的情怀,偏爱绽放于静夜中、尤其容易受月光的引逗而不受控制地阐发出来。日光太强烈,容易激发人的表层感触,却难以深入到心怀幽微处。月光却如一双温柔的手,亲切又柔和地抚摸到人心房最深密的角落里,抚过那些自己经久不曾打理的、隐秘于记忆中的纤尘岁月,让人敏感、让人叹息、让人追思往事、让人遥望未知、让人触景伤怀。
同时,月光的静美,又永远不会像阳光那样灼烧于人,它带给人心灵的感受是安全的、是私密的、是一种属于自我的空间,所以月夜中的人们容易不设防地袒露心事,晒在月下、细数过去,跌入幻想、放心感受。比如最潇洒不羁、四海为家的李白,也是在静月之下难得阐发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内心独白。
月光促人放松,在它的与世无争之下,人们不再紧张;
月色使人宁和,在它的温柔注视之下,人们不忍暴戾。
月的这种无为却强大的力量,正如是女性的绕指柔。有人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一个刚强男儿,在外征战厮杀、永不倒下,回家却可能英雄泪温、洒于红袖,这种心甘情愿的卸甲,不是脆弱、而是放松,不是辛苦、而是幸福。是女性善于理解的能力、善于倾听的态度、善于抚慰的言语、善于包容的心灵,在男人风刀雨箭的征伐中,为他撑起了一把安全伞,守护男性永不对外流露出的精神柔软处。 男性构建外部生活的安全堡垒,女性浇筑内部心灵的安全港湾;男性的保护让女性停顿脚步,女性的呵护让男性安顿心灵。
所以男人的世界,是因女人而完整。
家门之外,当他看见太阳般的挑战,就像夸父追日,永不言败地征讨命运;
家门之内,当他沐浴月亮般的润泽,就像醉卧家乡,永不防备地抒发心怀。
而一个人完整的情怀,也是要有高歌有低回,有豪放有婉约,有写意有细描,有把情绪时时晾晒于月下的勇敢和敏锐。享用属于月光的情致,能令人惯于深思,令人澄净思虑,令人看清自我,令人敏于世事。
月出时,且让自己蛰伏的心也出动起来吧。勿再总是沉沉睡去,勿浪费了另一半 世界的馈赠。不妨独自醒在心灵沉睡处,激活总在长眠的心思,让明月来洗练总是麻木的心台。
(四)经典忧伤
处于月下的人们确实容易忧伤,《月出》的每段结尾都叹息着“劳心悄兮”、“劳心慅兮”、“劳心惨兮”,此心多焦,此心多愁,此心多忧。而几乎所有描写月的诗作,也都是充斥着或浓或淡、避免不了的忧郁:
比如由《月出》这首诗的意象演化而成的一首宋词说“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月出”总惹人忧思深长;
再如张若虚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首“以孤篇压倒全唐”的诗作,为月的无涯与人的有限而首度惆怅;
再有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虽告慰自己正与远方人同在一片月光下,却还是寂寞忧怀;
更有王昌龄于塞外所见的“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在辽阔边疆,月愈明,生命的苍凉愈被照得无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