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在约会的等待中就写道: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
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等你,在时间之内,在时间之外,等你
在刹那,在永恒
……”
余光中把他约会时的等待化成了一首诗,约会对象来与不来,他都诗情画意地享受着。
如果不是这场专注的等待,也许经一夏也没把蛙鸣听入耳过;
如果不是这般用尽情怀的等待,可能一池的莲花从没开在眼中过;
如果不是可以停下来的等待,大概黄昏细雨只会是恼人的行路障碍,从没化成诗意把一颗心温柔打湿过。
然而此刻这一刹那,却在等待的收获里放大成永恒。
在西方存在主义眼中,《等待戈多》般的等待是荒芜的,而在传统中国人的情怀里,那些或凄清或无奈的等待都不等同于焦躁苍白,反而,从来都是一种美,——这正是中国文化的细腻和丰盛。
早在宋代,人称“鬼才”的诗人赵师秀在体会约期的等待时,也曾在细雨蛙声里把等待写成一首诗。他的诗《约客》里写道:
“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
夜已过半,客还不来,他闲自摆着棋盘,伴着梅雨,灯芯落下一点又一点,棋子敲落一枚又一枚。这画面,实在无奈,也实在雅趣;这心情,实在无聊,也实在写意。为了等待,生命突然闲了下来,这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连蛙儿也鸣声庆贺。而他闲闲敲落的棋子,和着稀疏的细雨、和着快意的蛙鸣,如何不是谱出了一曲夏夜乐章呢?
约会,或许“会”的内容是目的,然而“约”的等待也未尝不是重要的过程。过程享受了,有时候目的反而可以不计较了。
所以,从《诗经·邶风》中的《静女》、到欧阳修的《生查子》、到赵师秀的《约客》、再到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自古至今的诗人,都在等待时,体味着一种期待和煎熬混合中的快感。那是因为,其实在见到伊人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一场自己与自己的约会。
而《东门之杨》里那个人的一夜守候,“明星煌煌”、“明星晢晢”,也正是他心中的渴望,一寸一寸点亮了天光。也许被失约的他到最后已经不怒不怨,因为约会的等待,本身就是一首诗。他用耐心,为自己作诗。